入神午後
文:瀧澤勳
如果問早兩三年的我,獨處時光是甚麼,我會答散步,懷疑人生的確就會去散步,尤其在我最前路茫茫的日子,我會每天走上萬步,從花墟道走到尖沙咀碼頭,從石塘咀走到北角碼頭,甚至只是從粉嶺的老家走到附近屋苑買咖啡,然後每天繞行不同小街小巷,散步回家,如果路程太短,我會行好幾個圈。我散步我思考,疫情期間足不出戶,寫稿寫字也要在斗室拚命踱步,寫得通就坐下,寫不通就馬上起來。大學時接了很多外快稿約,每天都寫到雙腿超軟超痠。
在外面散步時,我也要戴耳機,聽甚麼歌曲不重要,最重要是入耳式耳機充塞耳道的羊水感覺,能協助我有效入神。中三有段日子失眠,試過聽流行曲進睡,一經單曲循環,人的注意力就會漸漸倦怠。成功入眠後,即使歌曲聲浪再大,都不會被那種頻率吵醒。那時我意識到世上真的有充耳不聞這回事。我猜所謂心流也屬同理,當心神趕及登上怪奇的思考列車,耳中聽的,不再重要,腳下走的,不再重要,因為我把思考都哼出來踏出來了。
出身後的我比大學時期更深閨。如果問現在的我,獨處時光是甚麼,我會答留在自己架起的屋簷下做個大好空巢青年,坐在地氈上的一格午後陽光旁邊,閱讀《在熙,燒酒,我,還有冰箱裡的藍莓與箊》,聽着布隆斯泰和柏林愛樂的布魯赫納九如何捲起千堆雪,寫你現在看的這些片言隻語,然後將世界遺留在陽台那些隨暖風竄動的蠟葉上。
我比過去任何日子都懷疑人生,懷疑窗外似是而非的我城風景。因為我正徘徊於青年危機的血盤大口外面,並委身於自由墜落的時空,所以現在更難為一件事而入神。我亦很少散步了,外面的致煩原越來越多,經常使我無法寧定。可我不會輕易放棄稀薄的寧定,所以更常繭居遁世,以執筆寫作代替雙腿散步,讓自己遁入心流。讓我有個永遠假期,這個復活節長周末,一個宅在家入神的午後便夠我復活。你可以說我對獨處的看法變了,又可以說是始終如一。 ◯